中央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目標后,從東部沿海到西部山區,一股新農村建設的熱潮正在形成。但不少專家指出,大規模建設投資,往往出現重復建設與投資浪費現象,在以往的城市建設和農村建設中已有這樣的教訓。
記者最近在山西、山東、浙江等省調研時發現,近幾年各級政府都在向農村建設加大投入,但相當多的投資成為無效投資,農村投資浪費現象已在各地出現。專家呼吁:應及早采取措施,防止這一現象的擴大,保證國家有限的財力發揮出最好的效用。
農民自建房 幾年就推倒重建
說起農村建設投資的浪費,一些基層干部深有感觸。山東省寧陽縣罡城鎮北落星村黨支部書記樊西陽說:“這些年農民蓋房糟蹋的錢太多了。”他說,原來農民蓋房10多年一個周期,近幾年六七年就一個周期。農民辛辛苦苦攢的那點錢全都花到房子上了,也已拿不出更多的錢發展生產。城里人的房子一住幾十年不用動,農民的房子幾年就翻蓋一次,好人家也折騰窮了。
樊西陽說,上世紀80年代,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后,農民手里有了一點錢,農村時興大屋檐房子,里面是土坯,外面是磚,叫“里生外熟”,那是一輪蓋房熱。到了90年代,興起一種叫“鎖皮廳”的房子,樣式像古代的鎖,兩邊房子寬,中間房子小,屋頂是起脊的。像這種“鎖皮廳”房子,過去蓋五間也要一兩萬。近些年,又興起一種平頂房,這種房冬冷夏熱,實際上很不實用,只不過房頂可以曬糧食,再是不用蓋瓦,不容易漏雨。蓋四間平頂房,大約90平方米,過去也得三萬元,現在差不多相當于六萬塊錢。

“農民蓋新房也應該,可浪費太大了。” 樊西陽說,不少農戶蓋的房子沒住幾年,還挺新的就翻蓋了,有的農戶甚至沒住就拆了。他舉例說,村民高舉象家1985年蓋的房子,大屋檐的新瓦房四間,預備給兒子娶媳婦用的。過了幾年,兒子快要結婚時,原來的房子不時興了,女方不滿意,非要蓋新式樣的。結果,新房蓋了兩年還沒住人,就拆掉重新蓋了。
在經濟發達的江浙地區,這種農民蓋房的投資浪費更大。紹興市委研究室基層建設處處長王永火介紹說,近些年,浙江農民有錢了,紛紛蓋樓。一開始蓋二層樓,后來又有蓋三層的,結果就比著蓋,越蓋越高,有的蓋到四五層。村民老有一種意識:自家的房子不能比人家矮,讓鄰居壓下去,結果追求越大越高越好。在浙江不少農村會看到這種怪現象:房頂上豎著一個像教堂一樣的尖頂,這都是比高惹出來的。當地還鬧過一個笑話,一個農戶蓋了四層樓,家里就幾口人,門可羅雀,頂樓就一直沒人住,后來一個乞丐住了進去,一年多賴著不走。王永火說,雖然房子蓋得高了,村里卻很亂。現在全省搞村莊整治,按新規劃,一些樓就要拆掉,農民花幾萬、十幾萬的錢就浪費掉了。
幾十萬元的衛星接收站剛安好 村莊就搬遷了
牛團倉村過去坐落在浙江省嵊州市北漳鎮的深山里,去年剛剛由山上搬到山下。村支書方元昌介紹,這個村曾經由48個自然村組成,散落在各個山坳里。由于條件太差,這里自來水不通、路不通、有線電視不通。通電也是因為村里有個小水電站。村民買了電視機,勉強能模糊地看到一兩個臺,只好看碟片。市里曾考慮給村里通有線電視,但一測算,花幾百萬也拿不下來。最后,市里投入三十多萬元,為村里建了一個衛星接收站,村民終于能看到十幾個臺了。然而,去年這個村實施移民搬遷,村子整體搬到山下,村民生活條件得到徹底改變。村里有線電視全部接到戶里,過去的衛星接收站廢棄了,幾十萬的投資白費了。
“農村建設投資浪費太大了,應該引起中央和各省市的重視。”山西省建設廳村鎮處處長張海對記者說。農村投資面大、分散,不像一個工業項目那么明顯,但一算總賬就會嚇一跳:由于投資缺乏前瞻性,一些村莊先建設后搬遷,大量的投資被白白浪費。粗略計算,近年來山西省在農村建設上的投資浪費竟達到30多億元。他說:“本來投入農村的資金就有限,造成這么大浪費實不應該。”
由于中央和省里的重視,山西作為一個中西部省份,近幾年農村投資加大,農村城市化水平提高較快。2001年至2004年三年間,城市化水平由35.5%提高到39.6%,提高近四個百分點。相應地,三年間全省行政村從31242個減少到29558個,減少了1684個。過去這些村在通路、安裝自來水、通電、辦學校等方面,各級政府以及相關部門都投入了大量資金。這些村大多地處偏遠,投資比一些靠近城鎮的更大,有的村光接高壓線就要幾十萬元,同時,農民自己蓋房、村莊自身建設也投入了大量資金。保守的算法,以每個村投入200萬元計算,1600多個村就有30多億元的投資,村莊的撤并宣布了這些投資的無效。張海說,“從經濟學上講,這些投資全部變成了沉默資本,是無效投資。”
不少專家認為,中央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宏偉目標后,農村投資進一步加大,農村新建和撤并步伐加快。到2020年,我國將從現在的城市人口占40%、農村人口占60%,變成農村人口占40%,城市人口占60%,比例正好反過來。在這個農村城市化過程中,將有更多的村莊消失。如不盡早遏制這一現象,中央、地方、農民、社會各方將有更多投資白白浪費。張海說:“投資越大,浪費也越大。”
投放過散,重復建設 一些村莊面貌依舊
統計資料顯示,2005年僅中央財政用于“三農”的支出就達2975億元,比2004年實際執行數增加349億元,其中用于農業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預算內基本建設投資和國債項目資金達812.78億元。在采訪中,一些基層干部向記者反映,近些年中央和各級政府加大財政向農村的傾斜,特別是對一些貧困地區投資力度很大,但是“資金年年投,卻看不到起個水花”。山西省石樓縣地處呂梁山區,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全縣財政收入去年僅為1300萬元。石樓縣副縣長胡繼新說,算起來,這些年的投資也不少,平均到貧困村里,也應該能看出些變化,可遺憾的是,很多村卻是面貌依舊。他認為,支農資金投放過散,重復投資是一個重要原因。“投了錢沒效果,等于白投。”
石樓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宋小泉說,過去支農資金投放是哪里需要給哪投,像石樓縣67%的國土是25度以上的陡坡地,73%的國土水土流失嚴重,可以說是村村需要,戶戶不足。這些年我們是吃夠了“撒胡椒面”投資的虧了,算一算總賬,錢也投了不少,可沒有幾個村能將水、電、路、校配套起來的,即使勉強配套也由于運行成本太高難以維護。
小蒜鎮大莊村是今年剛完成移民搬遷的一個村。村支部書記周懷俊說,過去村子在山上,縣里各個部門年年投資扶貧,計委、財政、扶貧辦、農、林、水等十幾個部門都投過錢,但每個部門錢都很少,啥也干不成。后來,縣里搞整體搬遷,村子搬到山下,現在新村里道路是柏油路,自來水、有線電視、學校、衛生室都有了,村民生活才有了徹底的改變。
在支農資金中占很大比例的農業綜合開發資金也存在這個問題。山東省農業綜合開發辦公室主任曹云龍說,農業開發中比較突出的問題就是項目區過于分散,有的縣一萬多畝的開發任務分散到兩三個鄉鎮,不能成方連片。項目分散,形不成規模效應,結果十幾年下來,基地規模不大,像樣的龍頭企業不多。實踐證明,只有做大產業基地規模,才能有效地提高產業化水平。
缺少規劃 投了資也起不了作用
不少專家和地方干部在談及農村投資浪費現象時指出,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很多,有體制、機制的問題、有干部認識和思路的問題,但最重要的還是對新農村建設準備不足,各部門的投資缺乏統籌,各方投資自行其事,沒有統一在新農村建設的大盤子里;群眾投資更是放任自流,缺乏長遠規劃。專家建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必須把規劃問題放在首要位置,沒有規劃的投資就是盲目投資。
“搞新農村建設,必須有明確的規劃、高質量的規劃,這是決定新農村建設水平的重要因素”。山西省建設廳村鎮處處長張海說,“規劃先行應當作為新農村建設的戰略思想明確下來。投了資,起不到積極作用,反倒使群眾更安于貧困落后,不思走出去。”
山東省煙臺市副市長張幸福認為,村村搞建設是一個巨大的浪費,新農村建設必須分清主次、輕重、先后,政府部門應先搞好規劃,再進行建設,否則將來會有很多麻煩。他說,現在一些搬遷村就遇到這樣的問題:有的村修了水泥路,村莊撤了,復墾難度很大。凡是要“消滅”的村,就不要再進行新的公共資源投入了,以避免對農村的投資“打水漂”。
對于要保留的村莊,建設上也要有規劃。浙江省嵊州市建設局副局長任建華說,村莊建設最好有詳細規劃,居住區、養殖區、商業區、工業區、公共活動場所都要分清,村民建房也要統一標準,這樣就能避免拆拆建建的浪費。
山東省建設廳村鎮處處長徐啟峰介紹,山東省每年的村莊規劃費用很少,去年只有82萬,今年增加到250萬,預計明年能增加到1000萬。據調查,山東的數量在全國是比較少的,可能排名倒數第三。目前,從全國來講,重慶、江蘇的這塊資金較大。村莊規劃上世紀90年代初曾經搞過,但十分粗略,大部分是鄉鎮搞個草圖畫一畫,很不規范,實用性差。在山東,除了一些集體經濟富裕的村、城中村、城郊村以外,大部分村集體經濟薄弱,只能靠上級投資。
專家指出,村鎮建設規劃資金不足,與現有的縣鄉財政體制有關。張海說,由于鄉鎮財政不獨立,鄉鎮不管窮富,收入全部上交,再撥回來,富裕鄉鎮也拿不出這塊錢。山西省聞喜縣東鎮每年有四億收入,卻連20萬元的規劃費都拿不出來,因為鄉鎮沒有財權。他認為,既然鄉鎮財政全額上交,那么鄉村建設的規劃費也應由省、市、縣三級負擔,省里每年500萬元,加上配套應該有1500萬元,這樣情況會好一些。
山西省社科院經濟所所長潘云說,近年來農村投資浪費的教訓應當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從中央到地方都應該搞好新農村建設規劃,加強投資監管和績效評價體系建設,以保證各級財政在新農村建設上的投資發揮最大的效益。
 |
|
想認識全國各地的創業者、創業專家,快來加入“中國創業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