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體制對醫生職業的扭曲背后,也蘊藏著醫生創業的空間——譬如,讓真正的醫生職業化。與牙科診所等靠器材賺錢的,類似體制內醫療的生意路徑不同,讓兒科、內科等大科醫生恢復職業的本原面貌并投入市場,更能迅速填補中國城市日趨失衡的醫療供求。
醫生創業面臨的政策局限還有很多。社會辦醫療機構,目前都受困于無法納入醫保的問題,這使他們難以服務那些非高收入的人群。最現實的,也是醫生創業的更大挑戰,是創業者如何吸引公立體制的醫生,尤其是資深醫生加入他們的創業陣營。
由資深醫生主導的商業力量,能否成為改變中國醫療生態的星星之火?正在創業的醫生們不僅渴望執業的自由,并試圖用各自的路徑撬開陳年不變的中國醫療生態,讓越來越多的有為醫生找尋新的彼岸。
于鶯,著名的北京協和醫院“急診室女超人”,微博上粉絲超過270萬的大V,小時候認為醫生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然而,在中國公立醫院長年累月的門診和臨床經歷,卻讓她對職業的前路產生了持續的懷疑。
“在這里,我還是那個自己想做的,那種救死扶傷的醫生角色嗎?”于鶯說,她后來明白,自己曾經想象的醫生角色,在中國現行的醫療體制很難實現。
在中國,很多具備相當從醫資歷的醫生都有過類似的郁結。他們有的選擇轉行,有的選擇自由執業,少數人則選擇了一條更有顛覆性的道路:在醫療領域里創業。就像現在于鶯所做的那樣。
《二十一世紀商業評論》(下稱《21CBR》)記者接觸的創業醫生,還包括朱巖、畢燁、歐陽晨曦和張遇升等。他們大多有著資深醫生的背景,并在近兩年開始,于中國醫療體制正被一點點撬開的縫隙里創業。他們有的選擇做“更純粹的醫生”,開創靠服務、研發贏利的醫療或產品,有的試著開展遠程醫療服務,有的對 “病歷大數據”做起了文章……
在醫生創業的背后,中國的醫療衛生體制層面也正處于松動的前夕。例如,國家發改委、衛計委和人保部聯合發布了通知,提出“非公立醫療機構醫療服務價格實行市場調節”,并把非公立醫療機構納入醫保等提上日程。這一舉措,也被視為2009年啟動新醫改以來,破除“以藥養醫”體制最為有力的政策。
對比起過去以“民營資本建醫院”的醫療創業,創業醫生們的嘗試遠不止于單調的商業算計。它們充滿了醫生的氣息,包含著醫生們對體制的反思,醫味十足的商業靈感,對醫療倫理的終極反思。誰能保證,有朝一日,它們不會被千萬個創業醫生復制和創造?
“壞體制”的紅利
于鶯的醫療價值觀與體制的距離已經很遙遠。在北京,于鶯對《21CBR》記者說,上海一個醫院的業務處主任,曾直接質疑她認為醫療本質上是服務行業的想法!爱敃r他說醫療就是個技術行業。我的感覺就是無話可說。”
于鶯多次用急診科的經歷,去說明她所理解的醫療并非是冷冰冰的技術活兒。在急診科,同樣的治療,如果有足夠的醫患關懷、溝通,治療的效果會有所區別;在病人垂危之際,醫生對家屬冷冰冰的搶救簽名通知,如果換成溫情的安慰,醫患關系也不至于惡化。
于鶯的老同事,現卓正醫療的合伙創辦人朱巖也有類似的體會。他在協和醫院內科工作了9年,卻始終不能消滅那種不時產生的,對診療工作的絕望感:在門診乃至病房,他一天要看七八十個病人,每個病人都只有那幾分鐘的診療時間。
“如果每個人有20分鐘,那你能為對方做更多,但在公立醫院卻不可能,因為后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敝鞄r在深圳對記者說。一些遺憾至今仍掛在他心中,譬如,如果有更多個體的門診時間,當初的他就能勸阻一些透析病人的棄醫打算。
以“以藥養醫”作為最典型特征的中國醫療體制,多年來在醫療界催生了各種怪現象。在武漢,長期從事心臟搭橋手術的武漢協和醫院醫生歐陽晨曦,也曾無法理解為何血管支架在中國如此泛濫。他對記者說,“動不動就安四五個支架,這是對病人負責嗎?”
相比起各種怪現狀,更讓醫生看不到希望的是醫療體制改革的速度。有過軍醫經歷的“愛丁醫生”APP創始人畢燁說,過去的15年中國發生了很大變化,“但中國醫療體制對待病人的方式卻沒有變化”。
畢燁對記者形容,自己很早就“叛變”。她本該向科室主任方向發展,但“找不到方向”的焦慮在很多年前就襲擊了她。而朱巖用了更多時間去考慮是否要離開,前年才踏出創業的第一步。2013年,于鶯正式離開協和醫院,立刻成為了社交媒體圈子里的熱門話題。
北京杏樹林科技公司CEO張遇升從醫生職業的角度解釋了這種糾結。作為協和醫學院的醫學博士,美國霍普金斯大學的公共衛生碩士,他認為醫生這個職業,在中國的發展并不健全。
“醫生本應是個體戶,高級的、以智力服務為基礎的個體戶。中國的醫生卻是在醫院里面的打工者,按照事業單位的規則去分配工資,靠發論文去獲得晉升!睆堄錾诒本┑霓k公室對記者解釋說。
醫療體制對醫生職業的扭曲背后,也蘊藏著醫生創業的空間——譬如,讓真正的醫生職業化。與牙科診所等靠器材賺錢的,類似體制內醫療的生意路徑不同,讓兒科、內科等大科醫生恢復職業的本原面貌并投入市場,更能迅速填補中國城市日趨失衡的醫療供求。
在中國,由于兒科門診無法產生太多用藥的創利模式,兒科醫生連年流失。于鶯為此特意調查了一番:一個月薪在1.5萬-2萬元之間的母親,并不拒絕為真正有效的兒童門診服務付出500元到800元的診金(而不是花在各種不必要的藥品上)。于鶯說,她正以此去建立一個能實踐她對醫療服務想象的門診。
朱巖曾希望和于鶯在北京合作開辦類似的診所,不過于鶯告訴他,在起步階段,公立醫院資源相對稀缺的深圳是更好的選擇。朱巖2012年和兩位合伙人在深圳創辦卓正醫療,定位為高端連鎖門診,最大業務是包括內科、婦科、兒科在內的常見病診療,收費采取包藥模式,初診費380元包括了醫生診金、常規檢查和3日用藥。
“醫療的核心應該是醫生。醫生就應該做他專業的事情,不應該被商業因素所左右!敝鞄r說,他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把醫生的精力重新集中到診療的本身,他所建立的平臺,試圖還原醫生職業的本質。
于鶯的朋友、著名的血管外科醫生張強,曾經公開表達過對自由執業這個“美好夢想”的向往。在前年底,他辭去同濟大學附屬東方醫院血管外科主任一職,選擇在上海沃德醫療中心、北京和睦家醫院等多點執業,“因為這樣能做一名純粹的醫生。”
即使在體制內,醫生也有潛力放下專業之外的繁瑣,成為類似產品經理的角色。作為一個臨床經驗豐富的心血管外科醫生,歐陽晨曦本來應走在發論文、謀職稱的傳統道路上,但因為武漢政府的“破例”支持,歐陽晨曦從五年前開始開發人造血管,現在有機會成為世界上首家實現小口徑血管商業化的公司創始人。
歐陽晨曦說,只有臨床醫生才最清楚病人的需要。他研究的人造血管非常講究血管的彈性——他曾親見植入人工血管的病患,因血管在體內折彎和堵塞的痛苦—— 于是他開始了這個項目的研究。目前,他與武漢紡織大學的徐衛林教授合作主持研發的小口徑人造血管,正處在臨床試驗的階段。
“跨界創業”的色彩,在畢燁的身上更明顯,從“愛丁醫生”APP研發過程的人員構成可見一斑。愛丁醫生的產品經理由4個人共同擔任,最外層的兩位,一個是純IT出身,另一個是純粹的專業醫生,可提供醫療知識的咨詢!爸虚g的兩個,一個是我,醫療出身,惡補IT知識;另一個是IT出身,懂一些醫療。我們是產品經理的核心,將醫療和IT的思維融合起來。”
在跨界研發的過程中,畢燁深感醫生思維和工程師邏輯的巨大差異。比如說,判斷一個患者有沒有患腦膜炎,由于個體情況的差異,醫生會用相對模糊的邏輯來判斷,不能夠完全排除腦膜炎的可能性。但按照工程師思維的話,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是0,就是1。
“在這里面我們盡量去做一些可以標準化的,可以實現數字化的東西。但是,醫療服務本身有很多需要人去判斷的事情,我們靠機器解決80%的標準化問題,還有20%是人工服務。醫生看病也是這樣的,80%都是重復一樣的東西,20%則是很個體的東西!碑厽钫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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