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這個群體比記者想象中難。
“朝鮮仍是一片尚未開墾的商業處女地。”在丹東,這幾乎是所有邊貿商人的固定開場白。他們更愿意談論市場、商機、各種財富傳奇。的確,隔江相望就是朝鮮最大的邊境城市新義州。過去二十多年,各種物資經由這些邊貿商人之手穿過中朝友誼大橋抵達新義州,換回的,是礦產、木材、海產品、藥材,甚至最直接的美元。那是他們的黃金時代。
然而鮮為人知亦被人避而不談的是,即便在他們最風光的時代,他們也很難擺脫“討債”的命運。
——討債就意味著生意失敗、困于朝鮮、求告無門?不,事實上,那些討債無路甚至被朝鮮方面掃地出門的中國投資者,包括本刊曾經報道過的西洋集團,僅僅是這個朝鮮討債人群體的冰山一角。
這是對朝貿易中一個獨特的群體。變幻莫測的朝鮮政治、經濟風云,讓這個“幾十、上百人”的群體并不獨立,也不固定。它如CYE同邊貿商人圈子里的一道陰影,徘徊在所有人的身后。不管你是成功者還是失敗者,不管你是“急先鋒”、“關系戶”,還是“中間人”,似乎都逃脫不開這道陰影。于是,當邊貿商人們前仆后繼地開墾“商業處女地”時,討債人的故事也在不斷更新。
2013年8月,記者經人介紹來到丹東,試圖走近這個群體,從側面一窺對朝邊境貿易與投資的獨特生態。
鬧而不僵
盡管中朝貿易降低至歷史“新低”的報道此起彼伏,但在中國最重要的對朝貿易口岸——丹東,對朝貿易與投資仍然是邊貿商人們生活的重心。
與很多邊貿商人一樣,李揚的公司設在丹東市緊鄰鴨綠江的佳地廣場。記者見到他的時候,據說他剛剛接待了遼寧某企業派來的代表。這個企業之前在朝鮮投資了上億元的礦產生意,因“合同糾紛”與朝鮮方面鬧得沸沸揚揚,如今討債無門,“他們想盡了辦法,現在卻連朝鮮大門都進不去。”李揚告訴記者,“現在他們只求收回一點成本。”
事實上,這樣的遭遇,在中朝邊貿商人中屢見不鮮,大小都有。李揚明白對方找上門來,多半是期望他出手接管生意——畢竟在朝鮮,李揚關系更熟,路子更多,通過這種轉讓的方式,這個企業也許還能收回部分投資。
但是李揚拒絕了。他只給對方提了幾點建議,讓他們考慮放棄大宗投資,改做小額投資,“這段時間朝鮮房地產放得開,投建材廠就不錯,見好就收。”李揚預計,如不出意外,他們也能在一兩年內賺回損失。不過,“對方雖然滿口感謝,表情卻很失望”,李揚感嘆說,“他們要不放棄,老像這樣想玩大的,我看債是永遠收不回來了。”
李揚這樣說,并非落井下石。作為碩果僅存的丹東早期邊貿商人之一,李揚與朝鮮的政府、商社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算是成功者,他如今在朝鮮境內的投資項目包括了船舶運輸、服裝廠、礦廠等,多達10個,金額都在千萬元級別。
但同時,他也是朝鮮方面的“大債主”之一,“九幾年對朝貿易的高峰時期,朝鮮對李揚的欠賬超過了2000萬美元。”李揚的合伙人周斌告訴記者,20多年來,李揚一直在清賬,但現在他手上的欠款總額仍然高達1億元。僅僅幾天前,李揚還前往平壤與一家商社的會長大吵了一架,就是為了“討債”。
據說,由于李揚安排的中方負責人監管不力,這家商社將雙方“合資合作”礦廠的前期收入全部拿走上交給了國家。“別說我們的投資回報,連再生產的錢也沒留下”,再加上設備損壞,現在李揚在朝鮮投資數百萬美元的這個礦廠已完全停產。
“這筆錢是肯定拿不回來了,”李揚說,他基本不抱拿回這筆錢的希望,與人爭執純粹是為爭取下一步全面的管理權,“停產對雙方都沒好處,只有繼續生產,損失才有可能收回。” 可以說,“鬧而不僵”,是李揚“討債”多年總結下來的有效經驗。
1997年前后,李揚的討債生涯最為激蕩,這個搞文化工作出身的斯文商人甚至還動過武。當然打架也是有講究的。李揚說,當年因為朝鮮某CYE銀行不承認他一筆上千萬元的擔保,他得人指點,帶著十幾個工人到銀行“鬧事”——事先自己人都通了氣,“氣勢上要過激,但打得要有分寸”。
說起這段經歷,李揚不禁苦笑,“當時我率先沖進銀行,操起一個煙灰缸就砸,其他工人配合著大呼小叫,一邊打砸停在銀行門口的一臺車,一邊跟銀行員工互相推搡。后來看鬧得差不多了,立馬撤退。結果朝鮮安全部門和商務部都紛紛向上寫報告,說中國人打架要債。一層層上報,終于給我爭取到了還款計劃。”
還款計劃,其實才是在朝鮮討債的核心。按照朝鮮方面的制度,不管是商社還是銀行,都沒有權力“私自”還款,債務一旦形成,要讓他們拿出錢來,必須爭取到朝鮮方面國家的還款計劃。否則一切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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