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始，我與三個伙伴創(chuàng)立了一家小顧問公司，一年半時間里勤勞經營，人員分分合合，業(yè)績上上下下，到目前為止賠了不少錢，而且不知往哪里去。從血淚家史中，與同學們分享一些心得。 (我寧可稱其為心得，而不是教訓，因為痛苦實在是一種養(yǎng)分。)
1.MBA可能是一種障礙。
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這可能是幾世紀的誤導。知識不是力量，如同汽油不是動力。能否產生力量，關鍵看你是什么人，開的是什么車。在這方面，知識遠不如權力甚至美貌來得更為直接。糟糕的是，過多、過早的理論學習會成為一種本能天性的障礙，而潺弱的天性無法駕馭龐大的知識。就好比剛過了兒童期，便只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世界一樣。
以我本人的經歷為明證：公司開業(yè)之初曾考慮過“客戶開發(fā)模式”，后來決定在寫字樓、車輛、 CI等方面進行投資包裝，樹立專業(yè)公司的形象，同時雇傭十余名銷售人員進行“掃樓”，直接進入中高端市場 (合伙人當中有兩位具備多年的客戶資源)。一年半之后，我們意識到了當初的決策有問題，或者說運行一段時間后出現隱患未及時調整。再深入剖析，發(fā)現我們似乎違背了商人 “ 量入為出 ” 的基本原則，以及缺乏對市場反應的敏銳嗅覺，不能應時而變。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總之面對問題時，我們(至少我 )傾向于用別人教給我們的理論框架分析問題，分析得越透澈越放心，結果可能離本象越遠。我現在相信，任何偉大的決策不會是分析調研的結果。調研再充分，最后的一剎那還是靠直覺。就好比1945年陰霾的日子里艾森豪威爾決定是否登陸，或者李建軍描述的孟良崮之戰(zhàn)一樣 (真是一篇好文章)。
讓我擔心的是，長年精于企管理論學習的我們，是否正逐步被戴上一幅眼鏡，而逐步放棄自己的商業(yè)本能，或喜歡總結理論，在抽象為理論的過程中忽略了事實的全貌。理論學家和實踐學家本來就是兩路人，我們讀很多企業(yè)家的自傳像韋爾奇，他們的概括邏輯能力都偏弱，不是嗎?
2.學做一個農民。
幾年前的我，對農民企業(yè)家多少有些不屑一顧。現在倒覺得，在中國的民營經濟發(fā)展的萌芽階段，先富起來的很可能是農民。有點夸張，不過至少農民種莊稼，懂得一份耕耘一份收獲，辦企業(yè)非常務實，少些浮躁，心態(tài)懂得知足，耐力比較持久。而我們這些城里的 “精英人士”呢?看看我們每天接觸的那些傳媒時尚，口口相傳的故事，宣揚的英雄傳奇，不是一夜入主董事會身價八億的楊瀾，就是因與金正日私人關系良好成為新一州創(chuàng)辦人的 **,或者是那些比我們還小十歲的模特明星。
沒錯，這些東西影響了我。當我去年創(chuàng)辦公司時，曾預想通過兩、三年的經營走上壯大與致富。現在我明白了，這個時間表要大大延長，也許五年，也許十年。我沒有準備。我知道了，靠借貸、吸引投資、特殊的ZF關系發(fā)家會很快，但只有少數人能夠那樣，不是我們，我們多數人只能像農民這樣，一份耕耘，一份收獲，甚至要先學會，只耕耘，不收獲。所 以我在向農民學習，學習他們的老實、踏實、務實，無論將來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還是打工。農民播種時要深耕細作，搞經營也一樣。想想以前在企業(yè)做 marketing的時候，方案雖然漂亮，但是否真的有效?
至少我沒有做過銷售，去一線品嘗一下建立關系的艱難，也就不能形成對客戶真實的體驗，再漂亮的方案恐怕也經不起推敲。這樣個人發(fā)展會十分受限。我現在相信 “實踐出真知”。一個理財投資專家，假如他自己從未炒股，家庭帳目亦不十分清楚，那千萬別相信他;一個SH心理學家，假如他不能妥善處理自己與家人同事的關系，他的書也不要買。 (可惜現在SH上這樣的專家、作家、學家太多了)。如果我現在回到企業(yè)去做營銷，我會認真地補上銷售這一課，至少要大大加強與客戶的直接接觸;如果我去做人力資源，我會把許多時間花在與人的交流上，真正去了解他們所思所想;如果我去做企業(yè)戰(zhàn)略 ……如果我不能對企業(yè)的內在情況、市場情況與競爭對手有直觀體驗，我還是不要做的好。我在向農民學習，還包括他們的憂患意識。
從我出生到從清華畢業(yè)，我其實沒遇到過生存的危機，沒有品嘗過從不被人尊重的逆境中崛起，甚至在高考時都沒有 “拼命過”，孤注一擲地全心投入。而這種從底層環(huán)境鍛煉造就的內驅力非常重要。因此上帝非常公正，他給了掙扎于底層的人一種自發(fā)向上求生拼搏的意志，同時也給了那些背景優(yōu)越的人太多的退路，讓他們在退路中糜爛了自己的潛力。
3.走出陽春白雪的陷阱行業(yè)沒有貴賤之分，工作沒有高低之分。
不幸的是，在我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我對此的認識很局限，認為自己的方向必然是搞些咨詢或新產品開發(fā)等。我從來沒有想嘗試與人合伙開一家汽車修理廠或家政服務公司等。當然理由很充分，前者才能發(fā)揮我在理論方面的優(yōu)勢與經驗。其實所有的行業(yè)都是一樣的，經營都不容易，但一定有錢可賺(否則它為什么會存在?)。
所以，一家 IT軟件公司未必比一家餐館高雅，一家房地產開發(fā)公司未必比一家生產打火機的廠家牛B，或者換句話說，一個從事投資銀行業(yè)務的合伙人未必比一家經營洗腳桑拿的老板更有前途。相反，正是大批良好背景智商較高的人都去陽春白雪了，所有在那些下里巴人的行業(yè)里競爭會少一些，管理的優(yōu)勢可能會凸顯一些。舉兩位成功人士為證：我在新華社的前任領導現在在深圳跟人合伙做牙刷，做了很多品牌牙膏的 OEM(附贈牙刷)，據說還開發(fā)了許多采用新材料、造型新穎的產品;一位以前學美術的朋友在通州開了一家汽修廠，做得不錯又買了二十畝地。
以前沒有經營“下里巴人”的另一個理論支持是：這些行業(yè)接觸的人檔次太低，無法對話。而現在對此的感受也今非昔比。干任何行業(yè)，你都需要面對并征服一些與你生活背景不同的群體。如果我選擇干餐飲，我會面對眾多從農村招工的姑娘小伙，培訓他們的確不易;但是我選擇了干房地產策劃，卻要面對一群號稱北京最油的 “油條子”們聚集的開發(fā)商，適應這些人的交際方式向他們要錢又談何容易!正是都不容易，方顯英雄本色。我的那位曾是畫家的汽修廠老板，現在可以輕松在外面應付客戶而不需內部管理，一度他的廠子出現危機卻有幾名鐵桿員工堅持要留下來陪他;而我們公司呢，公司一倒，員工早已準備好下家，臨走前還不記追索欠下的傭金。與他相比我們是失敗的。
差別在于能力、涵養(yǎng)、待人、留人。無論這件事業(yè)是雅是俗，是曲是難，是苦是累，都沒有干不好的事業(yè)，只有干不好事業(yè)的人。而且這種做人、待人再做事的能力需要從基層培養(yǎng)。
4.加入創(chuàng)業(yè)的隊伍。說一年半的血淚家史太夸張了，我所遭遇的這一些經歷對于很多經商多年的人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雖然這段經歷是失敗的，讓我痛苦過，但我還是要感激它，它讓我從童話的二十七年中猛醒了一下，我拋棄了那幅眼鏡，過得更真實。無論下一步如何選擇，這段經歷都很有營養(yǎng)。
在此也特別想鼓勵那些骨子里埋藏著創(chuàng)業(yè)沖動的同學，去試試吧，打一輩子工可能會讓你在兩鬢斑白的一天抑制不住的后悔。如果我們再理智地算一筆帳，會發(fā)現打工風險也很高。我們以十年為期。假如我們確定十年后，只有10%的小企業(yè)會生存并壯大下來，作為股東的你自然會擁有較一般人高得多的收益;如果你選擇了在一家大企業(yè)集團打工，十年后你有多大可能達到 top management并獲取相當的收益?能上去的人比例也非常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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