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長三角的江蘇省,是我國的外貿重鎮。據海關總署最新發布的進出口關別總值表,負責江蘇全境貨運監管等海關業務的南京海關,在2012年1~9月的進出口總值位列第三,僅在上海海關和深圳海關之后。與上海不同的是,江蘇有著更多的制造企業,也更容易受到歐債危機等外部經濟環境的不利影響。
隨著我國勞動力價格的逐步上升,大量國際訂單向越南、柬埔寨等國家轉移,地處江蘇的出口導向型企業正在受到怎樣的影響?制造企業和外貿企業在多種不利因素的沖擊下,正在以何種方式求生,并在低潮中艱難轉型?
事實上,有不少企業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就已經開始了轉型之路的探索,比如對新產品的開發、新技術的引進等。但面臨的現實問題是,在每況愈下的出口大環境下,這些企業首先面臨著生存的壓力,而轉型需要的資金、人才等儲備還遠遠不夠,這也讓這些企業在生存與創新之間難以在短時期內找到最佳的平衡。
另一方面,雖然國家及地方政府紛紛出臺各項政策,力求穩定與促進外貿企業的發展,但各項政策的落地也還需要時間,眾多外向型企業需要各界更多實質性的幫助與扶持。
近期,《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趕赴江蘇,以蘇州作為樣本,對當地外貿企業和制造企業進行了深入采訪,希望通過以下報道,能向讀者呈現出這些企業的真實現狀。
“14%……是負增長。”徐釗身子前傾,一字一頓地強調。
徐釗掌舵的蘇州恒豐進出口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蘇州恒豐)經營各類輕工業品、紡織服裝、機電、自行車及零配件等產品的進出口業務,年進出口額已超過2億美元。但今年1~8月,這家企業的出口額出現了兩位數的負增長。
情況不容樂觀。
“景況不佳的外貿形勢,可能還將持續2~3年時間。”徐釗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現階段,保有現金流,保證在手的客戶與訂單,是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這并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訂單正在流失
指縫太寬,訂單太瘦。
如今,作為蘇州恒豐的董事長,徐釗的職責之一,是千方百計先留住訂單。這與他所經歷的當地進出口行業輝煌發展的年代形成巨大反差。
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翻起桌上厚厚的名片本,徐釗有時會回想起曾經的好時光,
當年離開學校后,身為哲學博士的他被蘇州市平江區相中。一段政府機關的工作經歷后,25歲的徐釗被派往一家生產旅游帽的區屬國企任廠長。
當時的國有企業不景氣。這家僅有170余人規模的旅游帽廠,人均虧損已高達萬元。外貿行業的新兵徐釗,在這時展現了自己的接單能力,企業也很快扭虧為盈。
1993年,徐釗又在蘇州五礦進出口公司完成了70萬美元的貿易額,成為當時公司完成業務量最多的業務員。1994年,這一數字翻了10倍,達到700萬美元。
幾年后,徐釗來到了蘇州恒豐的前身,蘇州市輕工業品進出口公司。當時,公司已連續4年虧損,賬上現金僅有4.2萬元。徐釗招來了自己的子弟兵,借來了周轉資金。2001年,公司實現了2500萬美元的出口額。2003年,徐釗成為改制后的蘇州市輕工業品進出口公司,即后來的蘇州恒豐的董事長。
“1995年到2005年,那是外貿行業的黃金時節。公司的出口額每年翻一番,實現100%的增長。”徐釗說,當時,蘇州恒豐出口的服裝成衣漂洋過海,被送入美國各大型超市。
但好時光很快過去,徐釗發現,公司很難再接到美國超市的訂單,以往絡繹不絕、登門拜訪的中介商們,似乎一夜之間,就轉身去了越南、柬埔寨、斯里蘭卡。
一些中介商不再出現,他們只留在徐釗的名片本當中。在那些格式大小、精致程度不一的名片上,徐釗用心地記下了客戶需要的貨物、價格、款式,甚至包括他們的長相、愛好和對食物的口味。
但即使是這樣的誠意,也難以挽回客戶的心。
徐釗在歐洲考察發現,越來越多的商品標簽已經由 “MadeInChina”變成了“MadeInVietnam(越南)/Cambodia(柬埔寨)”。產業鏈整體轉移的趨勢似已不可逆轉。
一度讓徐釗略感慶幸的,是蘇州恒豐總算爭取到了向柬埔寨出口面料的訂單,這些面料在當地加工后,被運往一家美國超市。但到了2012年,蘇州恒豐也已經徹底失去了這份訂單,而另一些訂單,則不得不被縮量、壓價。原因就是國內企業前往越南、柬埔寨投資的工廠已落地生根,而由此帶動的當地企業,也依靠廉價勞動力讓中介商們重新看到了當年中國工廠那樣“價廉物美”的形象。
從6個貨柜到2個貨柜
歐洲和美國,原本是蘇州恒豐的重點出口市場。這兩個地區的采購額,占據公司出口體量的60%。
然而近期的歐洲考察之行,給徐釗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當地人的消費觀念正在急速轉變,購買力的下降日趨明顯,比如在歐洲超市內,“原先一打12塊起賣的抹布,被分拆賣了。”
伴隨著歐債危機而來的一系列“并發癥”,正猛烈地沖擊著蘇州恒豐的傳統業務。
蘇州恒豐原先一款出廠價150美元、采用高端配置的自行車,現在被采購商要求降低標準,定價也減少至80~90美元。“如傳動系統之前鍍克羅米,現在被要求用塑料,這導致我們的利潤率被壓得非常低。”徐釗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即使如此,為了保住訂單、保證工人正常生產,蘇州恒豐只能盡力壓低成本。
在抹布產品的生產上,工廠發現,以現有的機器裁剪標準尺寸的抹布,會導致“一條邊”的冗余,浪費非常嚴重,工廠為此研發改良了機器。
蘇州恒豐原先維持著每個月6個貨柜的抹布出口量,但如今,經濟壓力下“更節約”的歐洲人,延緩了家用產品更新換代的速率,這直接導致抹布的出口量縮減至2個貨柜。
談判也變成了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
以往爽快的貿易類企業、商社、汽車修理廠們,開始執行以銷定產的方針,多轉向短單、小單。“原先會要20000個紙盒、如今只訂5000個。”徐釗說,“好處是這些客戶還不會在價格上過多地計較。”
定下“長單”的客戶們,則會在訂單價格上反復較勁。“一分錢,起碼要談一個小時。”徐釗說。
價格談攏了,但不可知的因素仍比比皆是。“由于訂單時間長,這段時間里,國內工廠成本的上升、匯率的波動,對我們可能都是不利因素。”徐釗告訴記者。
勞動力成本壓力增大
“與金融危機時相比較,今年訂單還是有,但是前景不明朗,看不清。”徐釗說。
徐釗將訂單流失的原因之一,歸結為人力成本的大幅上升,“五六年前,工人(月)工資800元,之后才上升到1000元、1200元,但上漲幅度緩慢,也和整體物價上升幅度相匹配。”隨著勞動力價格的飛速上漲,蘇州恒豐的成本也明顯上升。服裝供應商們開出的3000元月工資,早就無法吸引到工人。
徐釗就曾經歷過工人對工資不滿的事例。約一年前,在蘇州恒豐旗下的自行車廠,有噴漆工要求將工資上漲至5000元。工人們和徐釗都清楚流水線停運會給企業帶來損失。徐釗最終滿足了工人的要求。
作為企業主,徐釗認為,自己無法控制工人的行為。但在柬埔寨等地,人工價格明顯較低,且由于缺乏勞動法等法律法規的限制,工人可以通過長時間加班,來彌補效率的不足。
作為蘇州大學的哲學博士,徐釗的話語中時時顯露出辯證的思想。“年輕工人不愿再從事辛苦、勞累的工作;其次是國內政策的引導,比如企業主需要為工人支付的保險增加、勞動者維權意識的增強。”但他也知道,在激烈的訂單爭奪戰中,任何一點細微的不利因素,最終都會被無限放大。
出口受困步履蹣跚 外向型企業急盼政策落地
“2008年金融危機時,外貿業是‘血雨腥風’。現在,則是‘步履蹣跚’。”蘇州恒豐進出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蘇州恒豐)董事長徐釗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影響比較大的是輕工類產品,尤其是日用消費品。”
針對出口形勢不佳,江蘇省政府已經出臺了新一輪穩定外貿增長的扶持政策,但對于江蘇的外貿企業來說,他們最關心的,還是各項政策能否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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