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票販子自曝一年能賺200萬元
本報訊 春節臨近,倒票市場的暗流涌動,再次考驗沈陽鐵路部門的指縫寬度和拳頭硬度。
梳理倒票與反倒票的脈絡,票販子的滋生和成長軌跡清晰,具體行蹤卻越發叫人捉摸不定。火車票在地下的每一次成功交易,都印證著鐵路警方與票販子之間未完的戰斗。
在這場“貓鼠游戲”中,因為“屬種”的分類,貓絕對是厲害角色,但如何給老鼠做“絕育”手術是最大的研究課題。只有車票不再流入票販子手中,這場游戲才能真正結束。
【票販父子】
互咬罪名
處罰決定已經上報沈陽鐵路公安局,擬對有前科的票販子丁仁宏進行1年零3個月的勞動教養。據稱,這很可能是沈陽鐵路警方歷年來對票販子作出的最嚴厲的處罰
2005年12月28日上午10點,剛剛將票倒出的丁勇還未來得及長舒一口氣,就被跟蹤已久的沈陽鐵路警察抓個正著。
警方從丁勇身上當場搜出沈陽至高密的1414次火車票9張,臥鋪7張,硬座2張,車票價格1383元。
拘留所里,30歲的丁勇出乎意料地向警方舉報出幕后的老板。
“我交待,我的后臺老板是我老爸。”在丁勇的敘述里,他的父親,52歲的丁仁宏才是最大的票販子。“我爸才是幕后倒票老板,家里人在倒票活動中各有分工,都聽我爸指揮。我以前在工廠上班,效益不好,一個月工資只有600多元錢,下班沒活就回家待著。當時,看到老爸退休在家,逛上一趟火車站就能掙個幾百元錢,感到很奇怪。一打聽才知道老爸在干倒票的生意。后來,在我爸的鼓動下,我才開始倒票,但僅僅是跑腿而已。”
丁仁宏。在警方備案的記錄里,這個在沈陽站頗有“名氣”的票販子曾在2005年1月份,就因倒賣火車票被沈陽北站派出所行政拘留7天。
“宏哥”在倒票的圈子里也多少有些大名鼎鼎。警方多處走訪,終于在今年1月6日早晨6點多鐘,在和平賓館網吧門前,將沒有防備的丁仁宏擒獲。
令所有人吃驚的是,在審訊中,丁仁宏非但不承認自己幕后老板的身份,反而將倒票的全部責任推給了兒子。“我現在已經洗手不干了,和朋友在撫順做生意。前幾天,以前的客戶洪某找我買高價票,我把我兒子的電話留給了洪某,票是我兒子倒的,其余的我不知道。”
直到警方從丁仁宏的身上搜出4張火車票和各種造假訂票單據以及買車票用的聯絡日記,丁仁宏才低下了頭。
在丁仁宏的日記本里,清清楚楚地記載著他和20多個企事業、廠礦、學校、代辦票點聯絡人的電話號碼和一些票販同行的電話號碼。
丁仁宏承認,退休后先是自己倒票,嘗到甜頭后就開始組織家里人一起倒。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丁仁宏一直扮演著幕后老板的角色,“我兒子,只不過負責騎摩托車送票。”
“我不怪兒子舉報我,背后的主使者就是我,倒票畢竟是違法的事,希望通過這件事,能讓我兒子徹底醒悟過來。”丁仁宏說。
目前,警方對犯有前科的倒票分子丁仁宏,已經上報沈陽鐵路公安局擬對其勞動教養1年零3個月的處理。據稱,這可能是歷來沈陽鐵路警方對票販子作出的最嚴厲的處罰。
【滋生】
從“地盤”爭斗開始“戰役”結束后,師傅敗陣,徒兒成為師傅,收編原師傅的全部人馬,成
為倒票圈里的領軍人物對于倒票大軍的成員,丁仁宏愿意用“復雜”兩個字來形容。在將近四年的倒票生涯中,他親眼見證了這支隊伍的“壯大”。
丁仁宏講,剛開始的倒票大軍成分簡單,主要是下崗職工,而現在的票販子幾乎是清一色的盲流人員。無業的、進城務工的、擦皮鞋的、打小工的、菜市場里賣菜的、給人占卜算命的,甚至車站附近居民也參與其中。
長年打擊倒票的沈陽站派出所所長付鴻聲說,販票活動經歷了發育期、成熟期、繁榮期和維持期。目前已由過去“單打”發展為“混合雙打”,基本形成了套票、倒手、攬活、掩護、出票一條龍。
丁仁宏說,去年他認識了一個從吉林流浪到沈陽的男青年,人送外號“小吉林”。一個綽號叫“鐵西”的票販子,看他可憐,便收留在身邊。“鐵西”每天發給“小吉林”10元錢“生活費”,“小吉林”每天替他排隊買票和拉客出票。
久而久之,“小吉林”也摸索到了倒票的門道兒。他私下里偷偷的賣幾張高價票,弄點零花錢。終于,有一天不愿再寄人籬下的“小吉林”向其師傅攤牌,要求“自立門戶”。師傅因拗不過徒弟,只好放手。
幾年后,徒弟不僅在“業務”上超過了師傅,成為倒票行當里的“頭面人物”。眼看大勢將去,“鐵西”只好用“那小子是我的徒弟,是我帶他入的道”的口頭禪作以“自慰”。而“小吉林”卻不買賬,他不愿再聽到有人在他面前“倚老賣老”。于是,雙方召集人馬,擺下陣勢,一決高下……“戰役”結束后,師傅敗陣,徒兒成為師傅,收編原師傅的全部人馬,成為倒票圈里的領軍人物。
【繁殖】
“第三代傳人”在他眼里,那些早年在車站掘“第一桶金”的前輩們早已功成身退,住上了花園別墅,過起了“上流生活”,而第二批干這行的“哥們兒”也已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這第三代中的大票販子維持著一年200萬元的純收入在丁仁宏厚厚的日記本中,記載著密密麻麻的倒票同行的電話。用丁仁宏的說法來講,要在這個圈子里混,不多認識幾個人絕對不行。
“倒票這一行有‘行規’,有‘上線’和‘下線’。”沈陽北站派出所政委宋鐵鋼介紹說,現在票販內部已經形成金字塔形網絡。塔尖的是“一道販子”,控制若干二道販子,每名二道販子又控制若干三道販子,直至處于塔底的“票皮子”。由于中間環節多,為保證利潤,票販們便瘋狂抬價。而倒票利潤的平均化,也分散了票販的法律風險。
高峰,倒票兩年,自嘲為倒票行列的“第三代傳人”。對于倒票”前輩”的收入,他并不諱言。只是在言語中不時流露出羨慕之意。在他眼里,那些早年在車站掘“第一桶金”的前輩們早已功成身退,住上了花園別墅,開上了高檔轎車,過著“上流生活”。
而第二批干這行的哥們兒也已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用倒票賺來的錢辦公司、開飯店。“到我們這一代,已經不行了,不但風險性增大了,錢掙得也很可憐。”高峰說。高峰所說的“可憐”的數字,是每年四五萬元的利潤。而這“微薄”的利潤的背后更有著巨大的風險。高峰坦言,他現在每天都在和警察玩著捉迷藏的游戲。除此之外,他還要在車票緊張的季節里,想盡辦法賄賂形形色色管他的人,以求規避風險。這讓他覺得心累。
高峰給自己的定義是一個小販。在他們這個圈子里,真正稱得上大票販的人是不在車站露面的,不但有著嚴密的組織,而且有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大的票販有的一年能收入200萬,像我這樣單打獨斗的小票販,一年下來,收入和人家的差十萬八千里。”
和高峰的“坦誠”相比,承包一家中型旅店訂票業務的宋東顯得有些謹慎。他說:“以旅店為平臺倒車票,一年得交旅店10萬元。”單憑自己聯絡旅店的客人,一年下來要賠本。
但實際上,他每天都能賣出百十來張車票,這得歸功于他在車站雇用的一批小票販子。一年下來,5000多張車票使宋先生純賺利潤20余萬。
李有洪在賓館從事訂票業務。據他介紹,現在的訂票戶(賓館、旅店、旅行社)在賣票方面可謂服務到家。賣票同時還提供自制的所謂“訂票費發票”,而實際上,除了財政、稅務部門允許的一種面額為5元錢的鐵路訂票費收據外,根本就沒有現在“流行”的那種發票,但有些單位不知情,還真的將這些發票沖賬。
【上貨】
各有各的“道兒”用丁仁宏的話講,票販子最關注的,就是手中票的數量。為了最大限
度弄到票,各個票販子可謂“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丁仁宏說,票販子買票主要有四種渠道。
1.從車站售票窗口或代售網點(如郵政、銀行的訂票窗口或網上、電話訂票)直接買票。
2.從窗口提前“套購”車票,在提前售票或訂票的第一天,以5—20元不等的價格雇用他人在售票窗口排隊購票。旅客大多不清楚某一趟車究竟什么時候開始售票,而票販子們長期干這一行,對每一趟車的售票起始點(預售票時間)了如指掌,所以總能先旅客一步拿到票。
3.向與鐵路部門簽有訂票協議的“訂票戶”買票,這些訂票戶每天都從火車站拿走總票源中相當大的一部分,他們大量買回去再加價轉手賣給旅客。
4.異地購票。鐵路實行全國微機聯網售票后,甲地可以出售乙地的車票,如在哈爾濱、長春等火車站,可以買到沈陽、廣州或其它地方的車票。
丁仁宏說,這4種進票渠道都是“老套路”了,已經引起了鐵路部門的注意,但他們購票的方式也開始“與時俱進”。
丁仁宏頗有些自得地談起自己的拍票(票販子買票的說法)絕招。“我現在拍平價火車票專門有個絕招,就是鉆火車站售票窗口自動售票機的漏洞。”
丁仁宏說,現在火車站全都實行微機聯網售票,火車站發售的火車票全部上網發售,各個火車站對上網的火車票資源共享。但是鐵路規定在一個時間段,火車票就要從網上退下來,供本車站窗口發售。
“每天下午3點到早晨6點,上網的火車票又退到了各車站的售票窗口銷售,我就在這一‘黃金時段’,平價拍到很多熱門車次火車票。”
丁仁宏說,這些票轉手時最低加價30元,熱門車票在春運時加價最高能達到300元。
【暗訪】
轉圈子、耍橫子
“如果你是‘釣魚的’,那你找錯了人。如果你 是‘打魚的’,我就整死你和你全家”
1月9日下午2點,沈陽北站廣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臉上捂著大口罩、頭戴遮陽帽的中年婦女攔住記者,壓低聲音說:“想去哪,我這里什么票都有,都是你在窗口買不到的。”
記者說要買當晚去北京的K54次車票,中年婦女顯得很興奮,一邊打手勢讓記者轉身向車站相反的方向走,一邊小心翼翼地對記者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中年婦女帶記者走了200多米遠后,直奔遠處,和一名穿西服的男子說了幾句,返回來對記者說:“你過馬路,到對面的旅店門口等著,一會兒有人和你接頭。”
在接頭地點等了有五六分鐘,一名穿夾克衫的男青年向四處看了看后,才慢慢向記者走了過來。“車票有,得另加60元錢。”談妥價錢后,他記下了記者的手機號,卻說,“票不在我身上,一會兒有人打電話和你聯系。”
20多分鐘后,記者的手機響起:“你往左邊走300米,進快餐店等著。”記者按其吩咐走進快餐店后,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小聲對記者說:“別說話,跟我走!”
中年男子帶著記者先到離車站約1000米遠的一家飯店,而后又到另一家超市,兜了一大圈,卻始終不提票的事。記者正在疑惑時,中年男子突然板著臉對記者說:“如果你要是想‘釣魚的’(票販的行話,指警方線人),那你找錯了人。如果你是‘打魚的’(指抓倒票者),我就整死你和你全家。”
記者一再解釋,終于贏得了中年男子的信任。就在中年男子與記者剛剛交易時,事先和記者約定好的兩名便衣鐵警突然出現,人贓俱獲。
【交手】
“貓鼠游戲”“只要有車票流入票販子手中,并有人前來購買,票販子就有生存空間。只要有市場,票販子就打不絕”沈陽鐵路公安局統計數據表明,自1993年以來的十多年間,鐵路公安機關就抓獲了41萬余名票販子,收繳了上百萬張車票和大批贓款、作案工具。
針對票販子屢打不盡的現狀,大多數旅客曾建議實行憑身份證實名制購票的方法扼制,但如票販子丁仁宏所言,這種方法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丁仁宏認為這種辦法很容易對付,他們只要在已經加價的基礎上,花30-50元錢去買個假身份證,然后連票帶證一起賣給旅客就可以了。
公安嚴加圍剿,票販子卻依然鋌而走險。除了利潤的刺激外,更多的是買票者的寬容使然。沈陽站派出所警員高志強將一名票販現行抓獲,但在請旅客出證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情況。
一名剛從票販子手中買了高價票的女青年說:“你們把他放了吧!”高警官問:“為什么?”回答:“他沒向我要高價,是我自愿多給他些錢的,作為謝意!”
沈陽北站派出所政委宋鐵鋼表示,他們每年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打擊倒賣車票的違法活動,但票販子屢打不絕。
他說,在防范、抓現行以及事后取證和處理方面都存在困難。對于在車站活動的大量小票販,警方即使人贓俱獲,也不可能逾越法律,無端加重處罰。另外票販還狡猾地大量利用兒童、殘疾人、孕婦、哺乳期婦女作為“票托”,增加了打擊處罰難度。
“警方在抓獲一名女票販倒票時,發現她懷里抱著的孩子,竟然是從親戚那里“借”來用做‘道具’的。”沈陽站派出所值班所長李君講,票販子的隱蔽性還不僅僅于此,還由車站轉向周邊,由公開轉為隱蔽,有的票販子還花7元錢打出租車在車上交易。
副所長朱寶利講,現在的票販子不僅非常狡猾,而且很兇。他們形成幫派,并有各自的‘勢力范圍’,各有各的“同鄉勢力”。在沈陽站、沈陽北站倒票的同行,多是遼寧、吉林和內蒙古人。如果警察在抓捕某票販子時,就會出現一群票販子上來圍攻,直到把他們的同伙‘救出’為止。
而更重要的是,火車票的流向難以掌控。一名鐵路警察稱,只要有車票流入票販子手中,并有人前來購買,票販子就有生存空間。只要有市場,票販子就打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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