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個家伙卷走多少錢,不知道那里有沒有我的錢。”
9月13日,浙江省紹興縣馬鞍鎮,面對記者的采訪,十數位參與借貸的老百姓都連連搖頭,一臉無奈。他們口中的“那個家伙”叫倪小永,因為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已經被捕。
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飛泰光電的老板倪小永卷錢跑了。”7月16日,這樣一則傳言在馬鞍鎮百姓之間悄然傳遞。消息的每一次轉述都刺激著說者和聽者的神經。一夜之間,整個馬鞍鎮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何以一個企業老板的出逃能夠引起全鎮的恐慌?原因很簡單,這個叫做倪小永的人帶走的錢里,可能就有他們的全部積蓄。在常住人口不足4萬人的馬鞍鎮,過去幾年里,幾乎所有家庭都陷入民間借貸的狂潮之中。
7月19日,倪小永在杭州被警方帶走。8月23日,倪小永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紹興市越城區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紹興袍江公安分局已執行逮捕。
盡管倪小永已經歸案,但集資的金額和去向仍是一個謎。傳聞中的17億元集資金額是否屬實仍有待相關部門調查披露。
而對于馬鞍人來說,自己放出去的錢在哪里和怎么才能找回自己的錢,才是最為關心的問題。
倪小永其人
攪起這場漩渦的倪小永,現年38歲,在過去十多年里的經歷可以稱得上光彩奪目。
大約在2000年年初,倪小永還只是馬鞍鎮天馬印染廠的一名普通業務員,每日的工作就是跟蹤訂單,查看訂單的流程。
2005年,他自己做起了紡織圍巾的生意,完成了從打工仔到小老板的身份變換。一年后,倪小永以之前的生意為基礎,在馬鞍鎮寶善橋村租了廠房,建立了沁高企業。
此后,倪小永還試圖在馬鞍鎮購買土地開辦印染廠。然而此事在當地村民的反對下不了了之。一名熟悉他的人士稱,那時倪小永就放言自己的企業“3年內要超越我們這兒最大的4家企業”。在采訪中,沒有人知道倪小永什么時候開始進行集資。但大多數人認為,在2008年前后,他就開始進行小范圍的民間借貸。
轉折發生在2009年,倪小永苦于紡織業的微薄利潤,想要尋找企業轉型升級的突破口。由此他創辦了飛泰光電技術有限公司,進軍光電行業。
另一種說法則是,此時的倪小永已經深陷民間借貸的高額利息,他希望開辦一家更高效益的企業來償還債務。
飛泰光電的成立,把倪小永帶到了事業的最高峰。作為轉型升級的典型,他經常接受媒體的采訪。面對媒體,他曾放出豪言要“打造全球光電子生產基地”,也曾感嘆“1年的產值相當于10年紡織生意賺的錢”。
不久之后,倪小永就開始不顧反對不斷擴大企業的規模,企業管理層里也出現越來越多他親戚的身影。
“他也不是為了卷走別人的錢,應該說他集資的本意還是為了把企業辦大辦好。”一名熟悉飛泰光電情況的人士這樣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但他認為盲目的擴張和家族化的企業管理是倪小永最后失敗的兩大原因。他覺得倪小永和他的親戚并不懂得正確的企業管理方式。
在倪小永的巨額負債中,有一大筆來自銀行的貸款。據知情人士透露,倪小永的銀行債務涉及到17家銀行,共計4.7億元。
最后,背負巨額高利貸的倪小永試圖在澳門通過賭博翻本。也因此有傳言稱倪小永嗜賭,“把借來的錢都賭光了”。前述熟悉他的人士表示,倪小永的確偶爾會賭一把,但談不上嗜賭,“數額頂多幾百萬元,不可能把錢都輸在賭場。”
7月11日,倪小永和外界失去聯系。隨后,杭州一家銀行報案,公安機關正式對其進行立案偵查。
“就像在馬鞍引爆了一顆炸彈”
在馬鞍,倪小永的名字如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聽到都要罵上一句。
“害都給他害死了,還說什么!”當記者向一位路人打聽倪小永時,他這樣回復記者。持這種態度的人在馬鞍不在少數。
但在采訪中記者發現,馬鞍鎮的民間借貸情況錯綜復雜,資金最后是否全都流向倪小永也要被打上一個問號。
當地一名企業老板告訴記者,馬鞍鎮的借貸網絡呈金字塔狀一層層向下擴展。他告訴記者,在倪小永和普通的百姓散戶之間隔著好幾層中間人。中間人以一分到兩分的利息從普通散戶手中吸取資金,轉手以三分到五分的利息貸給上家,“他們就吃這中間的差價,利息計算上有的算月息,有的算日息”。中間人通常以銀行轉貸的名義進行集資,即中間人以幫助他人歸還銀行貸款的名義向散戶集資,并許以較高利息。
通過這樣層層集中,資金再匯集到頂層的集資人手中。與此同時,層層加碼的還有利息,最后集資人得到的資金利息為六分到八分。
記者采訪了十數名馬鞍當地人,但沒人說得出當地到底有多少中間人。
事實上,在事發之前,當地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錢最后是借給了倪小永。直到7月16日倪小永出逃的消息傳來,一并傳來的還有當地幾個中間人的錢在倪小永那兒的傳聞。
“這就像在馬鞍引爆了一顆炸彈。”前述企業老板稱,“在這之前集資放貸都是在私底下做的,這一下倪小永的消息把這些都炸到了臺面上。”
所有人都害怕自己的錢被倪小永卷走了。慌了神的散戶們紛紛找上各自的中間人,想要回自己的錢。然而不少中間人,都把錢貸了出去,他們也說不出資金的最終去向,只能再問自己的上家。
一個名為“朱某”的女人就是這樣一個上家。她與情人林某在紹興越城區城南開了一家月子會所。8月中旬,林某被發現死于家中。幾天后,朱某在酒店被發現自殺未遂,如今她已被警方控制。
也有的上家一口咬定錢借給了倪小永。然而當散戶和中間人要求她拿出證據時,她卻無法提供借條或者銀行單據等證明。“她這是黑吃黑,想借機全都推給倪小永。”前述企業老板稱。
隨著部分中間人的出逃,資金的去向更加模糊不清。在馬鞍鎮,記者看到有幾戶人家大門、院墻上被噴滿了“還錢”的字樣。在馬鞍鎮政府對面一家名為瑞鑫投資的店鋪也被人噴上油墨。周圍的人告訴記者,這些都是中間人的家,其中大多已經人去樓空。
“因為給的利息高啊”
隨著倪小永的被捕和中間人的出逃,散戶們越來越焦躁。
目前,公安機關正對每1名報案人挨家挨戶做筆錄,但問題在于許多人手上連借條都沒有。“這是因為許多中間人都是散戶的親朋好友或者在圈子里信譽好的人,本來大家把錢放在他們那兒都放心。”當地人這樣說道。
確實,在兩年之前,馬鞍的民間借貸大多在小范圍親戚朋友之間進行,形式上大多以代辦銀行存款的面貌出現。“會給貼息,一般是每萬元兩百到三百元。”此后才逐漸變為直接高利借貸。
當問及為何會愿意把自己的錢拿出去借貸時,當地人給的回答大多簡單:“因為給的利息高啊!”他們也并非沒有考慮安全性,“因為都是熟人,信得過。”而且之前中間人也大都按時交付了本金和利息。
在馬鞍鎮許多人辦有工廠或者公司,家里會有幾十萬元到上百萬元的閑錢。“穩定”、“高回報”的民間借貸成了他們最好的投資渠道。據紹興市中院9月13日發布的首份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審判白皮書披露,今年上半年,紹興法院系統已受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4528件,涉案標的50.3億元。
一位沒有參與借貸的村民卻對高回報不以為然,“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這么輕松來錢我們還辛苦辦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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