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昌:銀行“祖父”的盛衰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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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大師馬克斯·韋伯曾經斷言,中華帝國的社會環境和文化土壤不可能誕生出資本主義。然而,明清時期縱橫海內的山西商人,差一點就打破了這一預言。他們創造出中國商業的奇跡,“日升昌”票號就是晉商發展到頂峰的標志之一。當時的山西票號,建立了令世人瞠目的金融帝國。票號的治理結構,幾乎會讓今天的股份制公司也感到遜色三分。票號云集的平太祁三縣(平遙、太谷、祁縣),地位和影響猶如當今的華爾街。但是,日升昌終究未能脫胎換骨變成近代銀行,這似乎又在驗證著韋伯的說法。日升昌,堪稱中國傳統企業的一個縮影。
“現代銀行的鄉下祖父”
從明代開始,晉商就已經揚名天下。從余秋雨的散文《抱愧山西》,到成一的小說《白銀谷》,再到電視劇《喬家大院》,喚起了人們對晉商昔日輝煌的追憶。實際上早在這些文學作品進入大眾視野之前,金融史專家和商業史專家就已經對晉商和票號有著多方面的探討。據說,西方的金融專家把山西票號的首創者日升昌稱為“現代銀行的鄉下祖父”。這句名言出自何人已經無從查考,但是,在英語中,把票號翻譯為“shanxi bank”卻是千真萬確的。沿著歷史長河追溯日升昌的興衰,會發現許多既有趣味又值得思考的事情。
晉商的興起,得益于明代的“開中法”。所謂“開中”說簡單點,就是政府實行食鹽專賣,用供給商人的“鹽引”(就是現在的專賣指標)來換取商人向邊境要塞運送軍糧,商人又用馬和鐵換來食鹽,再把茶葉絲綢運到北方換馬。一擔擔食鹽販向各地,一車車糧食運到邊疆,一群群馬牛轉賣關內,一箱箱茶葉運銷塞外,隨之而來的茶馬貿易興盛起來(茶馬貿易的內涵不僅僅是以茶易馬,而是強調這種貿易的農牧邊貿性質)。《喬家大院》的真實開創者,就是一個從當鋪伙計起步、進行這種茶馬貿易而發家的祁縣人喬貴發,他在包頭開設的商號復盛公,是包頭城的奠基者,從復盛公開始,包頭漸具規模,并引出了一句廣為流傳的俗語:“先有復盛公,后有包頭城。”
創建了包頭城的復盛公只是晉商的一個縮影。在明清兩代,北到莫斯科和海參崴,南到河內和加爾各答,東到大阪和長崎,西到喀什噶爾和伊犁,到處都留下了晉商的足跡。僅在中俄貿易重地恰克圖一城,晉商就有著名商號30多家。按照清朝人的記載,“所有恰克圖貿易商民,皆晉省人。”日升昌的故事,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發生的。
由顏料坊走出的金融巨頭
凡是看過武俠小說的讀者,都對“鏢局”有個大致印象。明清時期,流通的主要貨幣是白銀。做生意尤其是大筆生意,成千上萬兩白銀,運輸風險極大。當時又沒有現代化的運鈔車和全副武裝的警察,于是,鏢局的業務紅火起來。無論是帶大量銀子的商人出門,或者帶著賺來的銀子回家,都少不了鏢局保駕護航。但是問題也就接踵而至,在太平盛世走鏢,面對的只是些小打小鬧的蟊賊,一般不會出大亂子。但是中國的太平盛世過于稀缺,呼嘯綠林的土匪和打家劫舍的強盜,極大地增加了貨幣運輸成本。按史書記載;“蓋沿途不靖,各商轉運現銀,時被劫奪。雖有保鏢武士,一遇多人,則寡不敵眾,運轉于是不靈。夫銀錢之收交,關乎商家之信用。乃萑苻多盜,梗塞路途,銀錢之收交爽期,商家之信用將墮,為各商所深憂。”這一背景下,商業匯兌就被精明的商人盯上了。日升昌就是這樣誕生的。
山西平遙縣達蒲村有個生意人李正華(也叫李二梅子,還有資料說叫李大全),繼承了家業,經營顏料,家傳有一座名叫西裕成的顏料莊,主營銅碌,在北京、天津等地都有分號。他有個朋友,賺了一大筆錢,但當時兵荒馬亂,這個朋友不信任鏢局,就給李正華提出,把他的錢存在西裕成的北京分號里,再由李正華出具票據,回到山西平遙的西裕成總號去兌現。當時,西裕成的掌柜是雷履泰,他受這件事的啟發,看到了里面的商機,極力勸說東家干脆放棄顏料生意,把顏料莊改成票號,借助于歷史上的交鈔經驗。進行銀錢的異地匯兌,以收取匯費獲利。當時把匯費叫匯水,大大低于保鏢運送費用。由此,日升昌正式誕生了。
票號的最初成立細節,今天已經模糊不清了,我們暫且不去管它,甚至包括日升昌的開業時間,不同資料也有多種說法。出身于山西平遙,以治學嚴謹著稱的當代學者侯外廬,在他的《近代中國社會結構與山西票號》中記為1796年;民國時期專門調查研究山西票號的范椿年,在《山西票號之組織及沿革》中記為1797年;而同為民國學人的鄭孝燮和任致遠,在他們的《名城平遙專題考察研究報告》記為1824年。具體時間,只能由專家們去考證了。因為雷履泰生于1770年,考慮到他的學徒出身和掌柜經歷,恐怕1824年的說法比較接近情理。今天的山西學者,根據相關史料和碑刻推算,認為日升昌的成立時間在嘉慶二十四年之后,道光十八年之前(1809~1838年)。
取名日升昌的寓意,是期望票號生意如旭日東升、繁榮昌盛。平遙日升昌總號的對聯,也顯示出這種氣派:“日麗中天萬寶精華同耀彩,升臨福地八方輻輳獨居奇。”很快,日升昌就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發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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