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不起的老人,傷不起的養老院
按接收對象劃分,養老院可分為護理型養老院、助養型養老院和居養型養老院三種。其中,以接收失能、失智老人為主,提供長期照護的是護理型養老院。北京往往把護理型之外的養老院統稱為普通型養老院。
不過,記者在調查時發現,護理型養老院并不多。像文章開頭童奶奶那樣需要護理的老人,很多養老院確實不愿意收。記者以家屬的身份咨詢時,甚至有養老院聽說老人不能自理后,直接就把電話給掛掉了。
部分養老院也認為,護理型養老院還面臨著一個道義上的風險。王小龍說,“比如老人骨質疏松,他走著走著,他可能就坐到地上,出現骨折之類的問題。這種事情如果去打官司,法官還是以弱勢群體為主,不管你有理沒理,對還是不對,總而言之都是你來賠錢,這個道理和醫院是類似的。你說你有道理,那你也多少得賠點錢。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做養老院的原因,說的人很多,但真正做的人很少,持續做的就更少了。”
十三陵溫馨老年公寓院長宋玉梅說:“家屬覺得把老人送到養老院就是進了保險箱,不能出任何問題。但老人腿腳不便,要出點問題實在是很難避免。難道老人在家養老就一定不會出問題嗎?可是他們在家出了問題可以,在我們養老院出了問題我們就被千夫所指。”
類似的問題,在最近上映的電影《飛越老人院》里邊就有反映。
不過,更讓宋玉梅心有余悸的還是她所說的“訛人的家屬”。她向記者舉了個例子:一位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的家屬,選擇的是“一對四”護理服務(即一個護工負責照顧四個不能自理的老人),護工在照管別人的時候,另一個老人大小便失禁,被其家屬拍了視頻。最后,合同期滿,家屬拿出這段視頻,以“弄到網上去”相“要挾”,要老年公寓退還老人的入住費用。
在宋玉梅看來,這種道義上的風險比資金短缺還可怕。
不靠養老賺錢的養老院
“入住養老院,套房需要交120萬左右的押金,標準間要交70萬~80萬的押金,這部分押金,3年之后才能退。”這是北京市昌平區太申祥和山莊(國際敬老院)的規定。
類似的規定,在朝陽區將府莊園敬老院也存在,只不過在這里,押金有著另外一個名稱——應急保證金。這樣的應急保證金,“單人間20萬,夫妻間30萬。”這里的工作人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押金高的還有此前被評為四星級養老院的太陽城銀齡老年公寓。入住該老年公寓,最低需要交10萬元的押金。
入住養老院為何要交這么高昂的押金呢?
“北京高檔敬老院都會有押金的,不住了可以退回,老人急需用錢的話,我們可以從里邊墊付。”將府莊園敬老院的工作人員對記者解釋說。
而太申祥和山莊(國際敬老院)的工作人員給出的回答卻是,“不清楚,這都是領導的事”。
除去押金,這些養老院怎么收費?據太申祥和山莊的工作人員介紹,入住老人交了押金之后,每月除了500塊錢左右的餐費和水電費之外,就沒有別的費用了,甚至一般養老院都收的床位費都可以免去。而在將府莊園敬老院,一個能自理的老人,入住每月最低得花費6200元,其中5300元包括房間使用費,還有一些基本的服務費。餐費是額外的,每人每月900元。此外,護理費是單收的,每月在2100~5100元不等。這里還有居家型的三居室,價格在300多萬,一簽就簽50年。不過,該養老院在北京市民政局官網上公布的收費標準卻是1100~7500元/人/月。
如此高昂的押金,入住該敬老院的,又都是些什么樣的人?“企事業退休老干部比較多。”太申祥和山莊敬老院的工作人員介紹說。
據一位養老院業內人士介紹,收取高額押金的太申祥和山莊這樣的運作模式其實叫“金融養老”,即在入住養老院之前,一般都需要交幾十萬、或者上百萬的錢給敬老院做押金。走的時候,再把錢退給養老對象。“這樣做是為了‘拿錢炒錢’。”該業內人士分析道,“這些錢很可能會拿去做投資,即便把錢存入銀行,也有很好的收益。”
“它們是這么玩的。”該業內人士總結說。不過這還只是其中的一種“模式”,還有一種“模式”是房地產商做養老院,叫“養老地產”。“太陽城銀齡老年公寓、將府莊園敬老院就是如此”。
“國內通過地產做養老院的都是把自己的房子改成養老院,里邊有高爾夫球場、桑拿、會所、別墅,一般都在郊區。但它們成功的不多,因為它們做得不合老人的需求。”在該業內人士指出。
公辦民營的呼聲和質疑
民辦養老院成本過高,要解決這樣一個問題,在王小龍看來,中國的養老院未來應該多發展“公辦民營”模式。“比如在小區里多建一些養老院,然后讓比較優秀的養老院和管理團隊來經營。這樣,一方面服從市場原則,同時承擔社會義務,拿出一定的床位留給‘五保戶’、‘軍烈屬’這些需要特殊保障的老人。”
匯晨的探索
“對這樣的養老院,政府還有一定的監管責任在里邊。經營這一塊完全委托給社會力量(專業的組織)去經營。采取委托經營和合同承包的方式。”北京市民政局的一位工作人員介紹說。
“而現在是政府全管,政府等于既做裁判員,又做運動員,又做教練員。這個我覺得是不合適的。政府應該就做一個資源和服務的提供者及市場的監督者,而不是市場的經營者。”王小龍說。
事實上,“公辦民營”養老模式也是國際社會福利服務的主流趨勢。為了改變傳統養老院由政府包建包管、財政高額補貼的管理模式,北京市在最近幾年也在學習國外的管理模式,并對“公辦民營”模式做了一些探索。
受北京市民政局委托,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組織人員于 2005 年 12 月—2006 年 11 月就“北京市社會福利社會化面臨的問題與對策”課題進行了專題研究,研究結果表明:早在2006年,在北京市民政局備案的“公辦民營”養老服務機構就已經達到了19家,在數量上占到了全市公辦養老服務機構總數的8.3%,涉及房山、通州、豐臺、門頭溝、昌平、海淀、朝陽等7 個區縣,床位總數2416 張。
北京市民政局官網顯示,2007年的北京匯晨老年公寓就屬于“公辦民營”,它與北京市第一社會福利院、第四社會福利院、第五社會福利院一樣,都隸屬于北京市民政局。
據北京市民政局的一位工作人員透露,“政府投資那么多公辦養老院,都是財政全額撥款的編制,編制體制也不好解決。”養老院那么多人,“編辦不可能給你那么多編制”。這也是當初建立匯晨老年公寓的原因。
對公辦民營養老院的爭議,也恰恰因匯晨老年公寓而起。
背道而馳
民辦養老院對“公辦民營”模式翹首以盼,是希望政府將辦養老服務機構的所有權和經營權相分離,采取承包、租賃、股份制等形式,把經營權、管理權、服務權交由企業、社會組織等非政府部門或個人,吸收民間資本,轉變經營機制,實現養老服務機構獨立法人實體運營,并通過這樣的模式,降低社會力量進入養老行業的“門檻”,進而壓低養老院的入住價格,吸納更多老人入住。
然而,入住匯晨老年公寓,費用并不低。記者以家屬身份致電匯晨老年公寓,工作人員介紹,目前,能夠自理的老人入住該老年公寓,一個人每個月也需要5000~6000元的花費。
對此,王小龍直言,“它的收費一點也不比我們低”,而且“承擔的社會義務很少”。
2005年年底,北京市就出臺的《關于規范養老服務機構“公辦民營”模式加強監督與管理的通知》指出,實行“公辦民營”模式的養老服務機構應保持福利服務性質,“三無”、“五保”老人和孤殘兒童的供養水平要符合政府有關規定,并逐步有所提高;要預留為本區域其他困難老人提供福利服務的空間。
但實際上,據匯晨老年公寓的工作人員介紹,匯晨老年公寓并沒有按照《通知》的要求接收“三無”、“五保”老人或其他困難老人,甚至完全自理的老人也不一定接收。保持福利服務性質的要求,成了一紙空文。
“北京市社會福利社會化面臨的問題與對策”課題組在名為《加快實現北京市社會福利社會化的對策研究報告》(下稱“《報告》”)里直言:“部分社會經營者追逐經濟利益的行為明顯。極端的表現是:養老服務機構‘既不服務本地的老人,也不服務沒錢的老人’。從對象選擇看,‘公辦民營’養老服務機構主要瞄準的是市區老人而不是轄區內的老人,是收入較高且穩定可靠的老人而不是經濟拮據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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